新笔趣阁
  1. 新笔趣阁
  2. 游戏小说
  3. 饲渊
  4. 第7章 枝上柳绵吹又少
设置

第7章 枝上柳绵吹又少(2 / 2)



《饲渊》转载请注明来源:新笔趣阁(www.biqug.net)

第二日醒来,林渊的魂核不见了,桌上只余下一个蛋。

方锦吓了一跳,以为林渊的魂魄还是散了。好在“咔嚓”一声响动,蛋裂开了,里边钻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,还是带子孙根的。

方锦懂了,这是林渊重生出了肉体,有这一重壳子装载,他的魂魄总算有栖身之所了。

可她没养过孩子,谁知道他要吃什么喝什么呢?

天凤宫的侍臣们许久不见宫主,今日知方锦在,特来拜谒。

岂料一进宫阙,就见方锦手忙脚乱地抱着个娃娃,大家面面相觑,问:“您、您何时生养了一个殿下?”

方锦咽下一口唾液,不知道该如何解释。

良久,她“哈哈”一笑:“抱养的,抱养的。”

侍臣们都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,也没多问。

不是说了吗?之前的妖王和咱们宫主有一腿,竟还养了一个遗腹子。

唉,咱们宫主真可怜啊!

方锦问了句:“你们知道该如何带崽子吗?”

侍臣们七嘴八舌争论起来,有的说喝羊奶,有的说喝牛奶,左右大家都不懂行,横竖一样样摆上来,就看娃娃爱吃哪个。

岂料林渊时候也是个难缠的性子,他皱着眉,宁愿撇着嘴也不肯下口。

方锦没了法子,只得把一众侍臣轰散,自个儿一样一样去喂。也是巧,方锦喂他,他倒是肯喝了。

娃娃喝起奶来倒也挺有趣,一个不留神,还会被奶水呛到。

“哈哈哈哈哈!”

方锦笑了半天,忽然发现一件恐怖的事,她何时喜欢崽子了?

一定是她偏爱林渊,这才爱屋及乌,待孩子时期的他格外宽容!

几年后,林渊脱离了孩童的模样,初长成人。

方锦感叹,不愧是林渊,即便他已烟消云散,被拘来的这一枚魂还能这样茁壮生长,滋养出了七魂六魄,成了完整的人。

不过,神女宫里养了个凡人,说出去终是不好听。

旧部家臣们虽然惋惜殿下不是凤凰神族的血脉,但到底是方锦的骨肉,他们也宠溺得很。可天界的神明们碎嘴子太多,于是,方锦带着林渊下界,寻了个洞府居住。

为了有家的温馨,方锦还在洞府里置办了床榻桌椅、锅碗瓢盆。

林渊不算转世投胎为人,所以长大的速度极快,不过一个月便成了青年的样貌。方锦为他渡了修为,助他化成不老不死的仙身,就是渡雷劫的时候有点难挨。

方锦如今是一颗慈母心,她总怕林渊受不住,要待在他身旁坚守。

彤云密布的夜里,天际响起三声轰鸣,那青紫色的雷鞭重重袭来。

林渊已会一些修行之术,他作势要抽出长剑去挡,就见方锦已然先他一步化成凰鸟形态,钻入密云之中。

林渊从未见过方锦化形,一时皱起眉头。

他御剑飞上天,口中喊:“锦锦!回来!你若是妖兽,如何能受飞升雷劫?”

也怪方锦藏得深,从未和他说过她的凰鸟真身。

主要是方锦不知该如何同林渊解释前世今生的缘故,她总不能说——“你我本来是一对感情颇深的爱侣,只可惜我为了救阿爹,将你斩于马下。”

那多开罪人,恐怕林渊这辈子都要躲着她了。

方锦如今学精了,知道点强人所难的套路,便是强取豪夺才能得到林渊这个人,她也要试试。反正这辈子,她只守着他。

这厢,方锦在天上刚受完两道雷劫,正要挡第三道,却见林渊已然执剑斩来。

“啪嗒”一声,紫雷缠绕住他的长剑,犹如藤蔓,绕着他的臂膀,似要勒住林渊颈骨。

方锦厉声喊了句:“阿渊!”继而俯冲向下,她衔住了雷鞭。雷劫顺势应在她身上,直破开她厚重的鸟羽,钻入四肢百骸。

方锦猛然受下雷鞭,体力透支,无力再支撑兽形,一下落了地。

还好林渊松绑,能有余力来护她。

“锦锦!”他径直朝她飞来,接住了从天而降的方锦。

林渊面色凝重,揽着方锦回到洞府。

他为她烧了水,供她洗漱。方锦只受了些皮外伤,没昏迷多久,在林渊帮她宽衣解带时就醒了。

她笑着恭贺:“雷劫已过,恭喜你羽化成仙,可得长生。”

林渊微微一笑,望着她,眼底满是温柔缱绻:“得了长生,便能陪伴锦锦永世,多好。”

他这样柔情似水,方锦心上却有几分怅然,如今的他若是知道那些前尘往事,会如何呢?

方锦一面盼着能交还林渊记忆,把他重塑成以往那个桀骜不驯的林渊,一面又怕他想起痛苦往事,会怨恨她,离她而去。

方锦至今都不知,那日林渊说不恨她,是真心还是假意。是不是他快要灰飞烟灭了,这才做一回好人,解开她心里的芥蒂,盼她好好过活?

其实他一直都是恨她的,对吗?

方锦不敢赌,不敢让林渊知道真相。

她觉得自己好卑鄙,让眼前的郎君日日只盯着她一人,红鸾星也只许朝她这边动一动。

方锦从来不知,原来她的占有欲这样强。她总觉得,林渊是她费尽千辛万苦复生的男人,他合该是她的掌中之物。

但她忘了问,林渊想不想,愿不愿。

今日恰逢其会,方锦望向洞外灼灼盛开的山桃花,问了句:“阿渊,你愿意同我在一起吗?”

林渊觉得方锦古怪极了,他吻了下她的指骨,同她道:“为何不愿?”

他生来便待在方锦身侧,她早已是融入他骨血的人物,如何舍得?

他思虑很多,僵了僵,问:“你知我历完天劫,想舍了我,寻你的情郎去吗?”

方锦闻言,顿时吓了一跳,她哆哆嗦嗦地问:“我何时有情郎?”

林渊原本不想说,但今日话都说到这份上,他只得冷哼一声,道:“夜间絮语,你总说起阿渊给你炒的仙锦鸡蛋。诚然我擅厨艺,却也没有用过劳什子仙锦鸡蛋。既如此,便是你还有旁的情郎……你把我当成他的替身,是也不是?”

方锦愕然,怎么都没想到,林渊能吃起自己的醋。

她一时想不到该如何解释这一出,缄默许久,才打哈哈笑着说了一句:“我说你是他的转世,你信吗?”

林渊即便重生回来,也不大好骗。

他勾唇,高深莫测一笑:“既是转世,锦锦不若同我说说,我前世是如何死的?”

方锦语塞,近日听说书听少了,一下子没编出故事。

林渊的眸子陡然冷了下来,如骤雪寒霜,他凉凉地道:“我心里唯有锦锦一人,若你还记挂着那人,大可不必招惹我。”

说完这句,林渊便出了洞府,许是寻一片桃花林喝闷酒去了。

方锦怅然地叹了一口气,她着实不大擅长哄郎君。

不过,林渊今晚问得确实对。她自己也闹不清楚,她究竟有没有透过现在的他,去寻过去的他。

出神了一瞬,方锦又想:林渊几时学会喝酒来着?

夜里,方锦还是很早就入睡了。

半梦半醒间,她仿佛感受到有人上了榻。冷冰冰的一具身体,像是同冰鉴共眠似的。

方锦有点恼怒,闭着眼,手朝后搡了搡,却被人挟持住,扣在了怀里。

不必看也知道,是林渊回来了,他身上还带了酒气。

浓郁的气泽,倒是不难闻。

只是林渊的脸色看着不是很好,仿佛喝了太多酒,把脾胃都喝伤了。方锦莫名想到“自甘堕落”这个词,她不想林渊这样浑浑噩噩。

她长叹了一口气,瓮声瓮气地发问:“你喝了多少?”

“不过一坛酒。”林渊沉默半晌,回答了她。

“你撒谎。”

“你也对我撒谎。”林渊的嗓音格外冷,好似裹了一团霜雪,他很不高兴。

方锦语塞,不知该说什么好。她以为把林渊从一个奶娃娃拉扯到成人,她陪他走过一生,总该更了解他。但到头来,她发现,林渊还是那个聪明的郎君,她摆布不了他。

算了,想那么多干什么。

“早些睡吧。”方锦实在困倦,打了个哈欠。

她让步,不同他吵架了。

哪知,身后的人静默半晌,还是有了窸窸窣窣的动作。

林渊一径儿靠上来,把她揽到怀中。他有力的臂膀固执地搂住了方锦的腰身,不容她逃跑,或是抵抗。

“锦锦。”他今夜粘缠得很,在她耳畔唤,幽怨又无辜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你寻我寄情,也是因他再也回不来了吧?”

“唔……”方锦不知该如何接这话。

林渊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,一下又一下地蹭,可怜兮兮,仿佛一只落水狗。

他的心境一定不大爽利,叹了一口气,又退让了一步,道:“既是如此,往后你只看着我一人,好吗?若你此生仅我一位夫婿,我也可既往不咎。”

林渊这话很让方锦感动。

他竟答应与从前的他共侍一妻?

为爱委曲求全啊?方锦没想到他爱得这般深沉,竟能大度到这种地步!

不惜做伏低,实在是条汉子。

她忙不迭颔首,道:“好好,全听你的。”

他愿意饶过方锦,方锦自是乐得顺坡下驴。

如此,林渊才满意,老实拥着方锦躺下睡去,一夜好梦。

隔日,林渊为方锦做饭,他特地下山买了一篮子鸡蛋,给方锦炒了一桌蛋宴。

他把碗递给方锦,促狭地问:“尝尝看,我手艺比之你的情郎,如何?”

听得这话,本是很兴奋要进食的方锦,筷子都吓掉了。她捡起筷子吹了两下,艰涩地笑:“如果我说不分伯仲……”

“嗯?”林渊一记眼刀已然飞过来。

“那肯定是不够的。”方锦义正词严道,“自然是你略胜一筹。”

“嗯。”听到这般回答,郎君的脸色才稍好上一些。

两人吃得正欢,洞外忽然来了一名不速之客,原是童。

方锦许久没见他,惊喜极了,招招手:“你怎么来了?许久不曾见你了。”

童仍是对方锦很恭敬的样子,道:“此前承蒙您养育,菩萨命我来同您说说修行成果,也算是‘反哺’。”童是鸟类,往后长久跟着菩萨,自然要像鸟离巢那般反哺给老鸟吃食,以报养育之恩。

方锦笑得慈眉善目,摸了摸他的头:“长大啦,懂事啦。”

她如今不再难过,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有了林渊陪伴,少了童也不算什么。

偏偏林渊在旁侧听了半天,又是第一次见童,脸色霎时间阴沉下来,磨着牙道:“你同情郎,竟还有了个孩子吗?呵,真是好得很。”

童十分纳闷,转而望方锦:“我是您养育大的,这一点没错,可我竟然还有生父吗?就是不知,我生父究竟是哪一位……”

“哪一位?”林渊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,“哦,倒是我草率了。锦锦,你究竟有几个情郎?又有几个替身?”

方锦呼吸一滞:“应该不多?”

“不多?”

意思是不止一个?

林渊深吸一口气:“很好。”

“嘿嘿,我觉得我蛮专情的。”

方锦被林渊夸得有些不好意思,偏偏童擅察言观色,偷偷拉了方锦的衣角,道:“神女,我想您这位朋友应当是生气了。”

“怎会!他最是大度了。”方锦很袒护身边人,当即为林渊辩白。

见她如此断言,童也就当是自己想多了,不再多说。

童没有那么重的口腹之欲,故此他没有留下用膳,夜幕时分就走了。

林渊则御剑去了一趟乡镇赶集,买回一堆荤菜。

他想起方锦为他挡雷劫时,曾暴露鸟妖真身,还特地给方锦挖了一堆蚓虫。

方锦看着林渊端来的碗,里面满满都是蠕动之物,顿时扶墙吐了。

“你不喜欢吗?”林渊皱眉,他还当自己是投其所好。

方锦擦拭了一下嘴角:“这是阿渊的一片好意,我很想昧着良心说好,但我虽是凰鸟,却从不吃地虫,恐怕要教阿渊失望了。”

“哦,也是。”他讥讽一笑,“怪我,这等事都做不好。若是你的情郎,定知你偏好什么,爱吃什么。”

林渊一想到自己是沾了别的男人的光,才有机会得到方锦,气就不打一处来,说话也阴阳怪气。

闻言,方锦一愣,心里惴惴不安。这厮最近的醋味是不是有些大?

她不想林渊一直都这样萎靡不振,思忖很久,还是握住他的手,说:“阿渊多虑了,我心尖尖上的人,真就只有你一个。”

林渊面色稍缓:“嗯,如今就我的样貌似你从前的情郎,且对你情根深种,自然独独爱我一个。若往后,又遇上与他更相像之人呢?你会不会将我弃如敝屣,不管不顾了?”

方锦听着他一口一个“情郎”,头都大了。

她怎不知,林渊这般爱拈酸吃醋呢?

唉,性子也是她惯的。

这个误会必须解开,否则往后的日子没法过了。

思及此,方锦回了一趟天凤宫,带来一幅林渊从前的画像,道:“这是我的情郎,颈上还有一颗血痣,你看看,你是不是这样?”

林渊抚了抚脖颈,他确实也有这样一颗血痣。

即便找替身,也不可能样貌一样,发肤特征也类似。

林渊知道自己是从魂核中诞生,也就是说,他从前的肉身已然消亡了。

那么,方锦应当是保住了他的魂魄,这才重塑起他的肉身。

林渊心下稍安,问:“我既是你情郎,那你能否告知我,前世我究竟是如何死的?”

一问这个问题,方锦就打马虎眼:“这件事委实有点复杂,咱们睡醒再聊吧?”

“不急。”林渊扣住方锦的腕骨,“平素你闹一宿都不睡,缘何今日这样早就困倦了?”

林渊顶着那张漂亮的脸似笑非笑地说“闹一宿”的话,臊得方锦脸上绯红一片。她干咳一声:“许是上回遭了雷劫,身体还未完全恢复。”

作势,她就要虚弱得栽倒在地。

林渊立马倾身去托她腰腹,搀她上榻。

他想起那日雷劫,方锦奋不顾身地迎向雷鞭,眸中便满是心疼。他不再逼问,而是照顾方锦洗漱,上床陪睡,顺道帮她驱赶蚊虫。

林渊看着她的睡颜,尽管知晓自己就是那人,但他一想到方锦能对他一往情深,全是前人栽树,他这个后人才能乘凉,心里就难免有点焦躁与无措。

他是疯魔了吗?偏偏无端端嫉妒。

他没有从前的记忆,一想到方锦和过去的他厮守缠绵,便心生起一股子恼怒。

是了,他羡慕从前的自己,亦嫉妒从前的自己。

方锦是因过去而爱上的他,并不是发自内心爱如今的他。

说起来可能惹人发笑,无论过去将来,不都是他吗?

但唯有林渊知道,这不一样。

若方锦爱从前的阿渊,那他就输了,输得很彻底。

他和方锦相交相织的根基是浅薄的,他知道自己的渺无力。

越这样,林渊越想窥探他和方锦的过去……前世的他,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?方锦究竟爱重他哪一点?

他不甘心……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替身。

缱绻的情绪自心原扎根,一点点钻入土壤之中,生根发芽。明明一切都是好的开始,却长出了香味馥郁的恶果。咬一口,内芯是苦涩的,苦不堪言。

他怨气渐生,竟拉过方锦,咬了一口她的脖颈。

吃痛的方锦皱起眉头,心道:“咝,这厮属狗的吗?”

仔细算了一下生辰,嚯,别说,还真是。

02

林渊一夜辗转反侧,方锦是知晓的。

她初尝情爱,也真的不知该如何解开林渊心里的芥蒂。

不过方锦自有她的笨办法,她咬牙去和孟婆讨来了一碗忘川水。

她指着桌上的河水,道:“若阿渊实在过不去这道坎儿,那我就喝下忘川水,把前尘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,你看可好?”

这样一来,他总能安心了吧?

偏生林渊别扭得很,他看了忘川水半天,道:“你我的追忆宝贵如斯,你竟舍得一碗水下肚就忘了吗?”

方锦被他的话一堵,头风病都要发作了。

她想,她幸好不是那起子女帝,不然一后宫的郎君为她大打出手,可太折腾了。

左不是,右不是,林渊究竟想怎样?

许是这碗水助林渊发散思绪,他紧追不舍,又道:“况且你失了忆,连带着也会忘记我……我本就是沾了往事的光,才在你心里有一隅之地,你再忘得一干二净,往后我又拿什么来留你?”

言罢,他苦笑一声:“你究竟是爱如今的我,还是一心想复活你心上的阿渊呢?”

“这个……”如此痴情的林渊,实在是让方锦难以招架。

她作势把忘川水倒了,同林渊开诚布公:“咱们也别纠结那些旧事了,人要向前看不对吗?于我而言,阿渊是你,你就是阿渊,我对你的爱肯定是没差的。”

她避重就轻,就是不肯告诉林渊,有关他过去的事。

“我不明白,明明你只要把往事告知我,就能解开我的心结,话都如此明白讲了,你为什么就是不肯?”林渊的眸子黯然,叫人心疼,“难道我前世的死,因你之故?又或者,是你杀了我?”

他敏锐如斯,方锦这个“凶犯”陡然一抖,张着嘴干笑:“哈哈,阿渊真会说笑。”

林渊也觉得自己是痴傻了,他叹了声:“也是,若你杀了我,何苦再费尽千方百计复活我。算了,或许再过些时日,我自会淡忘此事,你不必焦心。”

“那最好了。”方锦松了一口气,不敢再应对林渊。

只她不知的是,林渊在不为人知的暗处,眸光微动,心下有了旁的计较。

是夜,待方锦睡下以后,林渊于暗夜中坐起身来。他其实没同方锦说过,近日他骨血中总有些黑气蠢蠢欲动,搅得他血脉翻涌。林渊倒想看看,他是人身,又渡劫升仙,那股子黑气究竟是何方邪祟,敢来占他的身?

林渊手间捏诀,驱动仙术。霎时,他的脊骨涌上一团黑浪,那秽浪钻入他的骨头缝中,伸出无数条触手盘缠住骨节,继而又硬生生长出了一条骨脉……

林渊能觉察出,那并非人骨,而是寄生于他魂魄之中的妖骨。

他不是人神吗?缘何会再生出妖骨?

妖骨中,还有旁的事物在蠢蠢欲动。不是他的本体,倒像是入侵者的魂魄……有谁与他共生吗?

恶心的气息,教他不适。

林渊体力透支,满头都是涔涔冷汗。

月色下,方锦睡得香甜。他忍不住伸出手,抚上她恬静的睡颜。方锦想必是瞒了他很多事吧?从前的他,受了诸多苦难吗?罢了,只要现今是平静岁月便好。

他的锦锦,就这样,永远待在他身边吧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寒来暑往,秋收冬藏。方锦真如一个凡人一般,和林渊过起了世外桃源的日子。

方锦自打和林渊同居一处洞府后,伙食便好了许多。神族大多辟谷,只有像她这样的鸟兽才会维持本性,重口腹之欲与情欲。天界神君很多不想成婚的,有兴趣了结个爱侣便是,但鸟兽不同,爱得轰轰烈烈,爱得炙热,若是喜欢上谁,终此一生也会守着那人。

方锦想了想,那林渊真是赚大发了,有她这样专情的爱侣。

她还没来得及劝林渊珍惜眼前人,鼻尖就嗅到一股子饭菜香味。

出了洞府,她往一侧茅棚望去。烟雾缭绕间,林渊穿着件雪色长衫立于灶台间,明明是人间家事,却仍将他衬出一股子出尘的清逸姿仪。

方锦这颗见惯了风浪的神女心又颤了颤,她仿佛总为林渊动心,也唯有他能掌控她所有潮思与情愫。

林渊余光瞥见方锦,朝她招了招手:“锦锦,过来。”

“在煮什么?”方锦问。

“灌肺。”

“那是什么?”

林渊笑道:“是我在人界得知的一道菜,羊肺里灌入豆粉香料面糊,再用高汤熬煮一个时辰,出锅后切片蘸大酱吃即可。我知道你爱吃荤菜,特地学来供你尝尝鲜。”

方锦听得嘴馋,又看了一眼蒸气缭绕的笼屉,问:“这又是什么?”

“这是素糕,名为‘玉灌肺’。”

“等等,灌肺不是荤菜吗?”方锦要被绕晕了。

“算是一道素仿菜,用芝麻、松子等果仁碾粉,混入绿豆粉蒸熟便能吃了。我想着你总吃荤菜,也该尝点素食,如此才能调养身体。”林渊又指了指桌上的菜碟,“待会儿再吃几口春笋与野蕈,你都吃了三日烧鸡了。”

他话还没说完,就被方锦义正词严地打断:“神女不需要吃素!”

“谬论。”

方锦抗议无果,饭桌上,她还是被林渊压着吃了不少素菜。

她想,她容忍林渊这样久,第一次夫妻吵架,恐怕就要因“吃素”爆发了。

他倒是装和尚,床笫之间,也没见他多清心寡欲啊!方锦悟了,这就是传说中道貌岸然的人!

不过,今日林渊难得没有同方锦争论前世的事,大家和睦相处,也算其乐融融。

方锦困倦地睡下后,林渊缓慢地睁开眼,凝望着洞府外的清月。

他的脊骨又开始疼了,人骨与妖骨总不能嵌合,有不知名的力量在撕扯着他的皮肉。

不多时,林渊忽觉喉头一腥,吐出一口血来。

似是怕方锦发现,林渊赶忙起身,用井水擦洗手上的血污。

待那股躁意平复,他又回到了榻上。

只是这一次,他没有那么幸运地入睡。他忽然嗅到了一股血气,满满甜腥味。

不知为何,方锦的灵府忽然无意识打开,诱林渊神识深入。

林渊知道,灵府结心之门藏着过往记忆。也就是说,只要他进入方锦的结心之门,就能知道他与方锦的前世纠葛。

诱惑太大了,林渊终是没能克制住自己,踏入了她的灵府之中。

许是林渊被方锦用凰鸟血温养过,他们气息一致,林渊踏入方锦的结心之门,方锦竟没有丝毫觉察。

她果真单纯,对他毫不设防。

因他是她的枕边人吗?林渊这样一想,又有几分暖心。

他步入方锦的回忆之中,果真在这一片记忆海,他看到了那个前世的自己。

是他的脸,也是他的肉身。

林渊能感受到,他们的气泽一致,确实是同一枚魂魄。

他仿佛过了一世,看尽了方锦如何和前世的自己相爱相守。

林渊的脊骨又开始抽痛,有无数灵力从他的脊骨钻入,挤入记忆海。

就在这时,林渊看到了毕生难忘的画面——他亲眼看到,方锦把一柄匕首刺入了他的魂核,毁去了他所有前世与来生。

为什么?她为什么要杀他?

所以,她的甜言蜜语,都是虚妄的假象吗?

她骗了他。

记忆在此处戛然而止。

而后,那结心之门的光芒忽然强盛,无数妖气自记忆钻出,全然钻进林渊的四肢百骸。

太多了,太多了,他快要承受不住了……

少顷,林渊的双眸忽然燃起了红莲业火,他的妖骨终是融合了人骨,从腐朽的血肉中,幻化出更绚烂的火翅!

林渊的记忆……回来了。

只是,某个不好的恶魂,也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的体内,贪婪地吸取他魂核里的妖气。

结心之门的仙障结界忽然动荡,乌云密布,滚雷阵阵。

若是结心之门破碎,方锦就会死!

林渊抿唇,终是动用神力,一掌击向地面。数万幽蓝火焰自掌心窜出,四下游走,修复好结界。

待方锦的灵府恢复稳定,林渊这才松了一口气,逃离此处。

离开之前,他还帮她封住了灵府入口,免得有点道行的宵乘虚而入。

第二日醒来,方锦觉得头痛欲裂。她打了个哈欠:“昨晚睡得不好,一天都困倦。”

林渊早早起身了,给她端来一杯茶:“是吗?”

“嗯,夜里早点入睡吧。”

“哦,今日附近乡镇有灯会,去看吗?”

方锦总觉得这话有点耳熟,细究之下,又想不起何时听过。

不过,凑热闹嘛,她当然喜欢啦!

于是,方锦笑着颔首:“好啊,咱们去!”

林渊也对着她笑,只是这笑里夹杂了一丝凄怆的意味。

林渊为方锦挑了一身橘花底色月兔蟾宫纹衫裙,还为她细心簪上一支桂花流苏步摇。两人盛装出行,十指相扣,挤入滚滚人潮中。

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头顶炸裂,那璀璨夺目的光华流于眼眸,更添女子娇色。

林渊贪恋地看着方锦,他期盼这一瞬能永世不变。

只可惜,是痴心妄想。

方锦发觉林渊在凝望她,也回头,朝他粲然一笑。

就这么四目相对,林渊忽然捏住了她的下颌,靠近她,似情人间的呢喃:“锦锦,你是在看我,还是在透过我的眼睛,看你的阿渊?”

方锦浑身一僵,没想到林渊今天又开始拈酸吃醋。

她还没来得及哄人,就听林渊低低笑道:“锦锦,其实我进过你的结心之门了。”

听得这话,方锦如遭雷击,颤声问:“你、你都看到了?”

“嗯。”林渊微微眯眸,“我的锦锦,下手很稳、很利落。”

“阿渊,你听我解释。”方锦升起汹涌的惶恐心绪,她忍不住抓住林渊的衣袖,求他给一个解释的机会。

奈何林渊只是微微摇头,不留情面地拂去她的十指:“我知你可能有苦衷,但在你把碎魂的匕首刺入我魂核的那一刻,你就已经抛弃我了。

“锦锦,我不会原谅你的,永生永世都不会。”

他温柔地笑,抬手,擦去爱哭鸟的眼泪。

林渊低头,在她唇上印下一吻,动作缱绻,嘴里却说着最残忍的话:“锦锦,你我就此,断了吧。”

“我不要、我不要!阿渊,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?我特地去你前世搜你的魂,那么的魂,我用凰鸟血一点点温养才生出的魂核。你的命是我的,人也是我的,你不能丢下我!”方锦这些日子过得太畅快了,她都差点忘记要怎么哭了。

唔,姑娘家要怎样哭才动情,可以留住郎君呢?

方锦觉得自己好蠢,只会号啕大哭,半点体面都没有。

林渊心疼,但他知道,不能再给方锦留情面了。他难过地看着她,一字一句道:“锦锦,我是恨你的。所以,忘了我吧。

“锦锦,我会毁去我的前世以及我的人身,你我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见了吧。

“锦锦,我累了,放过我吧。”

方锦再也抓不住林渊的衣袖了。

她这时才领悟出一个道理——男人如果真的要走,没有人能拦得住的。

她看着林渊捏诀消失,她再也找不到他的气息了。

明明身处热闹非凡的灯会,方锦却觉得孤寂。她再回头一望火树星桥,视线变得模模糊糊,瞧不真切花灯。她抬手一抹眼眶,哦,原来蓄满了泪啊。

也不知林渊究竟去了哪里,她在原地等,能等到他吗?应该是痴人说梦吧。

离去的林渊再次潜入天界,踏入了乾坤镜的轮回之中。

他以强大妖力护住自己少年时期的人魂,任何人都无法再取他的魂魄。此后,他毁掉了乾坤镜,乱了人界因果,也断了方锦复活他的路。

这样一来,方锦就没有媒介能够进入他的前世,重聚他的魂魄。

她将永远失去林渊,永远不可能找到他。

其实,花灯会上,林渊不是有意苛责她的,他看着她哭,心里也很疼。

只是他必须离开,必须保护方锦。

因他在生成妖骨时,竟发现帝君卑劣地将魂核寄存于他的妖魄之中,与他融为一体。

若想杀了帝君,林渊必须和他同归于尽,否则帝君能借他的魂魄复生千千万万次!

所以这次,林渊吸取教训了。

他不会同方锦留情面,他以言语为刀刃,伤她的心。

林渊希望她……完全忘了他。

真好,他总能及时保护方锦。

林渊寻了一片依山傍水的地方沉眠。帝君和他既是共用一体,那么他们一定也感受相通。既如此,林渊在赴死之前,也要让帝君尝一尝血脉碎裂的痛楚。

他是那样恨帝君啊。

方锦今日才懂,原来能坦诚去爱一个人,也是一种幸福。

她被林渊拒绝了,还丧失了再爱他的资格。她连找他都没有理由,毕竟林渊不愿意被她找到,他是那样讨厌她。

方锦好委屈,鼻腔酸涩,胀胀的,抽噎到最后,像刀割似的疼。她的眼睛也被泪水泡肿了,满脸都是水渍。

她怀抱希望地回了一趟洞府,她想,林渊或许是在同她开玩笑,其实他还在洞府等她。

是了,她让他受了一回情伤,他总要报复回来的,这样才能把债务一笔勾销。

方锦满心期盼,只可惜,洞府里没有掌灯,连林渊的气息都淡去了。

她坐在榻上静静地等待,等着林渊回家。

方锦不明白,生离死别都熬过去了,为何苦难都要熬到头了,偏偏林渊放手了。

她明明是貌美如花的神女不对吗?明明天界有那么多的追求者,林渊离开她,不会后悔吗?

再或者,他也可以刺她的魂核一回,让她灰飞烟灭,再养她的一脉魂,将她复活啊!这样不就两清了吗?方锦想,人族确实没有神族聪明,这样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到,偏要寻她的晦气。

洞府太冷了,方锦畏寒,待不下去了。

她本来想去找童,后来想想,这娃娃遭观音点化,在观音座下修行蛮好的。她总不能一有事就去打搅孩修行,那么她这个长辈当得也太不成熟了。

那她只得回天凤宫了。

可是回天凤宫的话,她这一张哭丧脸,定叫侍臣们心疼,她不是一个喜欢给人添麻烦的姑娘。

思来想去,原来无家可归的不是林渊,而是她啊。

他那样果断离开,大抵是不会心疼的。

若他难过,又怎会舍下她。

方锦擦去眼泪,还是灰头土脸地回了天凤宫。

刚进殿门,侍臣们就迎上来,热热闹闹,咋咋呼呼,道:“宫主,出了两件大事!”

方锦摆摆手,道:“说。”

“其一,轮回乾坤镜被人毁了!殿里乱成一团,也不知要几万年才可修复好!”

方锦一猜就知是林渊干的。

原来,他要和她恩断义绝的心如此真,丢下她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天界斩断退路。也怪她给他渡了血气,林渊身上都是她的气泽,在天界自然是出入自如的。

方锦已经不想追问这些情债了,问:“第二件事呢?”

侍臣大喜:“凤君醒了!就是新的肉身不大好使,人还昏沉着,您要不要去看看?”

方锦闻言,忙牵裙往父君的寝殿里跑。

她的步子在台阶处停下,踌躇不前,隐隐有点近乡情怯的心绪。

父君还记不记得她?当初他仙逝的时候,她那样,若父君认不出她,肯定要难堪一会儿。

不过再如何担忧,方锦的胸腔也是充盈着喜悦。她原以为自己这回又要独自难过,幸而父亲醒了。她有了可以撒娇的人,能在父亲怀里尽情哭诉,同他排遣愁绪。

真好。

知道有人心疼后,方锦更爱哭了。

她撇嘴又落泪珠子,屋里的人哑然失笑:“阿锦哭什么?为父醒了是好事,快进来吧。”

是老凤君熟悉的嗓音,许多年不曾听到了,方锦心里难掩喜悦。

这样一想,她又感到自己很卑劣。

她还是庆幸伤了林渊、救回父亲吧?她对林渊,的确没安多少好心。

方锦吸了吸鼻子,拉开门进殿。

屋里氤氲着药香,是侍臣们端来滋补的药膳,供父君调养身子骨。

老凤君刚刚复生,气泽还不算稳,他披了鹤氅,倚靠在榻侧。他一点都没老,还是从前的样貌,依旧端着那样慈爱的笑,招手喊方锦过来。

“都是大姑娘了,为父快要认不出来了。”老凤君感慨,把手搭在方锦的头上,心抚动。

方锦伏于老凤君膝上,久违的温暖催出了方锦的眼泪。

她的心安定了,但她又开始担忧起林渊。

他一定也很难过吧?他孤苦无依,没什么家人,现下会在何处呢?

方锦和父亲絮絮叨叨地说了林渊的事,说他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,但诚然他杀了再多神君,待她也很好。

说到帝君丧命于林渊之手时,老凤君沉吟道:“帝君当年怕为父夺位,用了不少手段。那日也是我轻敌,折损于他手。幸好还有机缘复生,能见到阿锦。如此算来,这位林渊友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。若有机会,请他来天凤宫赴宴吧。”

方锦叹气:“恐怕请不到他了。”

“为何?”

“为救父君,我曾用碎魂匕首令他灰飞烟灭。好不容易将他复活,却叫他知晓了真相,如今躲着我,不愿见我了。”说着,方锦又要落泪。

老凤君听得儿女的爱恨情仇,倒是笑了一场,道:“若他恨你,恐怕就不是躲着你,而是杀了你。这般法力高强的友,缘何留下你性命?”

老凤君这番点拨,教方锦醍醐灌顶一般地醒悟过来。

她心生起欢喜:“是了!阿渊不是什么良善人,他若恨惨了我,定会早早要我性命。他躲着我,不愿见我,就代表他心里还有我。多谢父君,我明日就找他去!”

老凤君含笑拍了拍女儿的肩:“不急。你若寻到他,定要好生同他道歉。人心总是肉长的,你诚心补偿,他也未必油盐不进。”

男人总归是最懂男人的,方锦相信父亲的判断。

方锦今夜陪着老凤君说了好多话,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开心了。果然有了家人在身边,天大的事,她也有勇气面对。

翌日,方锦打算启程去一趟妖界。

因林渊斗上天界为妖族复仇一事,神族已经不敢把妖怪们当成奴隶蓄养。虽说那些妖族俘虏都逃回了妖界,但神界和妖界之间的关系还是不大好。

方锦若要混入妖界,必然不能暴露真身。

老凤君赠了方锦一件鲛裙,道:“这是你娘生前遗物,她乃鲛族公主,介于妖、神之间,你穿着她的衣,再入妖界便无妖会怀疑你。”

“母亲……是鲛族吗?”

老凤君鲜同方锦说起她母亲,更没有讲过她母亲的种族。

老凤君缄默许久,道:“从前,神族不大认可你母亲的血脉,为了带她回天凤宫,为父对外瞒住了她的种族。我从未对你提起,也是因她死前曾有遗嘱,命我好生保护你,切莫说出她的身份,这般你也不会被神子们瞧不起。”

方锦懂了,母亲自觉血脉卑劣,不敢叫她受人嘲讽。

但是,她没有嫌弃过的。

方锦落寞地道:“鲛族明明也很好……”

“是了。”老凤君慈祥地抚摸方锦的头,“你母亲是很美的鲛人。”

“嗯!”方锦仰头笑了,与有荣焉。

03

方锦没有林渊的线索,无头苍蝇一样乱窜,肯定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。

于是她就打算另辟蹊径。

据说,鲛族是妖界的名门望族。方锦想,她这个半鲛血脉的神女若能沾亲带故,攀上高枝,那她在妖界里的人脉不就更广,也更能寻到林渊了?

林渊痛恨人族与神族,要待也只会回到妖界,所以方锦觉得自己寻他的方向是没有错的。

岂料,理想很丰满,现实很骨感。

她刚来到鲛族所在的海域,就被虾兵蟹将拦了下来。

一只虾兵:“你身上怎会有我族公主的气息?”

方锦看了一眼身上波光粼粼的鲛裙,道:“哦,那是我母亲。”

蟹将挠头:“母亲?不可能,公主今年刚刚成年,如何会有你这样大的女儿?”

一旁的虾兵戳了戳伙伴:“嗐,怕是公主前世的情债!”

方锦耳朵竖起来:“什、什么前世?”

“你怕是不知道吧?我们鲛族若有鲛女仙逝,肉身必会化为泡沫,再度回到海中,静候重生。公主于几百年前魂归故里,族中长老哺育了她多年,总算养回了魂。这一回,再怎样都不能让公主嫁到天界去遭罪了!”

方锦一时风中凌乱,她好像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。

也就是说,她和父君今早还在一起抱头痛哭母亲仙逝,撒手人寰……可她的母亲分明在鲛族里吃好喝好,抛夫弃子也全然无所畏惧?

怎么办?她是应该先打入敌军内部呢,还是应该先告诉父君?

方锦想了想,她还要找阿渊呢,如何耽搁得起这么多时日?她暗自点点头,正迈步要走,身后忽然响起了女子哽咽的嗓音:“你、你是阿锦,对不对?”

方锦回头,望着这个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漂亮鲛女。

鲛女的眉眼同她太像了,不用人说都知道,这是她的母亲。

即便有血脉亲缘,知晓对方是自己母亲,可看着这么年轻的面孔,那一句“阿娘”,方锦如何都喊不出口。

她深吸一口气,做足了心理准备。

老半天,方锦才怯怯地叫了句:“阿娘?”

“嗳!是我。”方母两眼包泪,一下子把方锦以公主抱的姿势颠了起来,搂到怀里。

嚯!力气真大!

方母热情地亲吻方锦面颊,问:“你怎么来寻阿娘了?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?”

方锦被她亲得七荤八素,鼻腔里全是香粉气息,好久才答出一句:“是、是父君今早告诉我,说您的家乡在这里。”

方母浑身一抖,难以置信地问:“你父亲活过来了?”

“嘿嘿,惊不惊喜?意不意外?”

“啊!前夫活过来了,看来我这婚事不能成了。”方母难得慌张,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
“嗯?等等,阿娘你还要另嫁他人?”方锦被她吓得无言以对,内心呐喊:还我今早出于感动落的眼泪!我母亲哪里是专情娇弱的鲛人啊!

思及此,方锦忽然沉默了。

这做法,是不是和她从前引诱林渊如出一辙?难道她的秉性师承她母亲啊?

方母忸怩地道:“原以为你父君辞世了,我心灰意冷,又感念长老们的救命之恩,故而同意族中联姻。但如今你父君醒了,这婚事怕是万万做不得真了。就是不知你父亲……”

方锦一拍额头:“您且放宽心!父君今早还念叨起您呢,如何会忘了您!”

“当真?”

“当真!”方锦咬牙,“您松开我,我这就回天界去请父君来迎您。”

“嗳,你这孩子,怎么毛毛糙糙的!”方母一面娇羞,一面已然推搡方锦,催她快回家去请前夫过来。

方锦语塞半晌。

女人的脾气果真古怪啊。

方锦才走不过两个时辰,又回到了天凤宫。正在服用药汤的老凤君高高挑起眉头,温声道:“你们儿女吵架也是胡闹一场吗?这才几个时辰,人就寻到了?”

方锦知父亲误会了,忙摇了摇头:“没寻到阿渊,倒是寻到了母亲。”

老凤君一口药汤咳出来,他狼狈地拿帕子擦拭嘴角,问:“阿锦方才说什么?”

“母亲,鲛族公主,她转世回了族中!父君再不去,她明儿就嫁人了。”

老凤君无言。

他额头青筋一抽,静默很久,才开口:“你的意思是,她重生以后,第一反应不是来天凤宫寻我,而是抛夫弃子另寻他欢?”

“好像……是这么个意思?”方锦艰涩地答。

老凤君笑得温柔:“娇娇多年不见,水性杨花的脾性倒是见长。”

方锦怎的觉得……父亲这笑有些许瘆人呢?而且,因母亲乃鲛族人,所以唤她“娇娇”吗?这也太随意了!

老凤君轻按了按额心,道:“既有家事,为父便同阿锦一块儿下界一回,权当散散心吧。”

方锦默不作声,她总觉得父亲口中这句“散散心”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。

方锦一直以为父亲和母亲该是琴瑟和鸣的样貌,从来不知,见到父亲,母亲也有胆如鼠的时刻。将将才成年的鲛人公主鲛离一见前夫那张漂亮却阴沉的脸,一时发抖,从发丝儿抖到尾巴尖。

她藏在方锦身后,朝老凤君怯怯一笑:“你、你醒了?缘何不来告诉我一声?”

老凤君理了理衣襟,慢条斯理地道:“哦,你我夫妻一场,你婚宴帖子是该送到天凤宫里,邀我喝这一场喜酒的。”

鲛离明白他是记恨她另嫁他人。

鲛离懊丧得很,垂眉敛目,答:“我以为你死了……”

“嗯,我也以为你死了,所以灰飞烟灭也无所惧。怎知,你背着我偷情倒是很欢实。”老凤君恼怒她的无情无义,也不管这话在闺女面前够不够好听了。

方锦不敢掺和父母亲吵架,讪讪一笑:“你俩聊,我先出去逛逛。”

她舍下他们,先一步溜走了。

待方锦沿海捡了三百个贝壳,抓了四百只螃蟹,虾兵蟹将终来请她回殿内:“公主!长老请你回宫内吃宴,咱们回去吧?”

方锦原以为回了宫中,父母亲还是剑拔弩张的样貌。岂料她太不了解关系亲密的夫妻了,这才几个时辰啊,两人就和好如初!

不知老凤君给长老许诺了什么,大家格外礼待他,赔笑道:“是了是了,公主从未和凤君和离过,还有神婚在身,自是该回天凤宫的。”

老凤君很满意:“嗯,如此最好。”

鲛离心虚得不敢看人,只得眼睛珠子滴溜溜地私下扫荡。她的目光捕捉到方锦,眼眸一亮,朝方锦招招手:“阿锦过来!”

方锦乖顺地走过去,还没等落座就被鲛离捞到怀里揉脑袋。

她、她的母亲也太热情了吧!

鲛离笑道:“我都听你父亲说啦,你此番下界,是要寻你的情郎。”

老凤君大声咳嗽,方锦也大声咳嗽!这种丑事不要大声宣扬,她也是要脸的!

鲛离却不以为然,道:“这有什么呢?喜欢一个人自要努力争取的。想当年你父亲也是一心修神途,可是运气不好,历劫的时候落到我府上。我看中了他俊美的脸蛋,自是要威逼利诱哄他成事呀!你看,强扭的瓜事后不也挺顾家吗?”

说完,她又叹了口气,对方锦悄悄咬耳朵:“就是有一点不好,太难脱身了,忒烦。”

鲛离想起老凤君被她囚在寝殿里迎风咳血的模样就觉得异常心动,她拿着解药哄人,若从了她,不但给他解毒,往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。

男人终是屈服了,乖巧地喝下了药。

一夜春风共度,正当鲛离拍拍手打算离开时,老凤君暴露了身份,说他乃凤凰神族一族之君,既占了姑娘家的便宜,自会配备聘礼登门提亲。

这话吓得鲛离半天都说不出话,鲛人喜欢漂亮的事物,她是喜欢他的脸,可没想和人成亲啊。

鲛离刚想说:“要不,我们算了吧?”

偏偏老凤君冷淡地扫她一眼,已然离去了。

鲛离猜,这恐怕就是神君的复仇,她婚后定会被虐得体无完肤。

岂料……嗯,怎么说呢,成亲后的男人还挺疼人的?

方锦从来没想到她父母亲不是纯爱剧本,而是女追男强取豪夺吗?她目瞪口呆,痴痴地喃喃:“这、这也行?”

鲛离娇羞:“哎呀,怎么不行啦?总归得有人主动,方能成事嘛!”

方锦恭敬地抱拳:“好的,女儿受教了!”

方锦很了解林渊,他确实没有留在人间与天界,而是在妖界寻了一片靠海的洞府沉眠。

自从他感受到帝君的魂魄在体内滋养,他的脊骨便成日疼痛,像是想多分裂出一根,供给帝君复生。

林渊坐起身,捏诀念咒,强行布下封印,镇压帝君作祟的神魂。

他喷出一口血,嘴角殷红,眼中浮现杀意。

胸腔破了个洞,汩汩流出血液。还没等血液染上衣,又卷出几道红莲业火,把妖血烧得一干二净。

林渊知道是时候了,他潜入灵府之中,看着被困在无上灵域里的帝君,道:“不必折腾了,再过几日,你我都会死。”

帝君怎料林渊的手段这样狠厉,他狰狞地嚷:“深仇大恨都在前世了结,你何苦还要与我同归于尽?如今咱们一体双生,互帮互助,得此千秋万代,不好吗?”

“不,我嫌恶心。”林渊淡漠地答话,掌心化为光刃,刺入帝君的心脏。

“哇”的一声,帝君口吐鲜血,与此同时,林渊也喷出一口血。

帝君咬牙,困惑地问:“杀敌三千,自损八百!你伤了我,你也身受其害!为何还执意要自相残杀?”

“没为什么,只是心情好罢了。”林渊还能笑,那样恣意,那样明艳。看着宿敌受伤,他心情真的很好。

帝君害怕死去,害怕消亡于天地间。

他忍不住露出哀求之色:“你可知,若毁了我的魂魄,你也灰飞烟灭,不复存在!”

“嗯。”林渊嫌他聒噪。

“你不是喜欢方锦那个丫头吗?你若是死了,永世都见不到她!”

林渊听到方锦的名字,心神一动。

但很快,他垂下眼睫,喃喃:“那便见不到吧。”

“你!”帝君住了口,他的喉间也中了一道火刃,暂时开不了口。

林渊笑了下,说:“我从未奢望过,还能有个善终。”

帝君拼死挤出一句:“果真是无情的妖!”

“呵,你也配懂情吗?”林渊双手团起蓝色光焰,华光鼎盛,气流扶摇直上天穹。

那恢弘的狂风卷起林渊的衣袍,猎猎作响,连带着林渊那乌黑的发也随风飘曳。他又一次动用毕生修为,焚烧帝君的神魂。

他受百倍苦难,林渊亦如是。

但耳畔只留有帝君那撕心裂肺的哀号,却不见林渊皱一下眉头,仿佛他没有痛觉,无惧生死。

怎会有这样的神?怎会有这样的妖?怎会有这样的人?

林渊一体三魂,三界的苦难,他都领教过了,再没有什么能伤到他。若真要说有什么能伤到他的话,唯有情刃吧,入骨化水,融于一体,抽离不得。

他的骨血化为火纹,连同帝君的神魂一起升天。

林渊能抽离剑骨,也能抽离帝君的神魂。

他想,左右都是要死的,那么干脆一点吧。杀死帝君有难度,可他自我毁灭却很简单。

“多谢你与我命脉相连,这般,我才能置你于死地。”林渊笑着说出这句话,他笑得狂妄,满身都是喷涌而出的血液。

世上仿佛只剩下红色了,帝君被烧成了灰烬,一点点碎成白灰。

林渊也一寸寸消弭,神识归天。

林渊的神魂和帝君同归于尽了,那种神识湮灭的感觉不好受。

不过也幸好,他们一起死去了。

林渊被卷入无尽的浪潮中,半点力气都没有。

他一点点茫然,一点点清醒。

他以为他会马上消失,但他没有。

林渊还留着一具躯壳,只是这具躯壳似乎不能存续太久。

他看了一眼自己胸口那鲜红如血的魂核,隐约想起了,这是方锦用凰鸟血温养他,重生出的一具身体,与他的前世无关,故而能留存。

凤凰一族本就很难存活,需涅槃才可重生。他是她误打误撞淬炼出的魂魄,在魂核的滋养下,应当还能存留一段时间。

只是他真正的魂已经没有了,无魂的行尸,活不了多久。

他如今能说能动,也不过是受记忆驱使。

林渊烧尽了所有肉身与魂魄,唯独没动结心之门里的记忆,那是比他生命还要宝贵之物。

最多再活一个月吧,林渊就会真正消失于天地间。

他忽然欣慰地笑出声,姑娘还是很聪明的,知道用凰鸟血给他养出一枚魂核。虽聊胜于无,但也足够了。他忍不住摸了摸胸口,这颗心是温热的,像个人一样了。

看啊,他干净了。

林渊剥离了此身全部仇恨的骨肉,剩下的这些,就完完全全属于方锦了。

许久不见方锦,他很想念她。

不知他的锦锦在做什么?过得好吗?应当很好吧。

她的父君能复生了,往后她也是有父亲的人了,她应该就不会那么挂心他了。

但林渊不舍得将她托付给其他人,人的私欲很重,总想强留住自己的东西。

林渊想起上一次,他为了赶走她,对她说了那么重的话,她肯定会哭吧?

林渊很想告诉她,姑娘哭得真丑啊,让他很心疼。

他不知道要不要去见方锦。如果她已经习惯没有他的日子,那他是不是不该再打搅她了?

林渊思考了很久,最终体力不济,睡着了。

他又嗅到了熟悉的灵府气息,这时他才懂,那日为何能轻而易举踏入方锦的灵府了。

她用凰鸟之血养育他,与他缔结了仙侣契花,故而相通了灵府。

说她笨的时候,又有几分急智。

这一觉,林渊睡得很好,是数百年来,最好的一次。梦里,他梦到了方锦。她仍在那个洞府等他,拍了拍被褥喊他来睡。她说,这次不必他暖床了,她自告奋勇帮他先暖上了。

“真是乖巧。”他笑着夸她,姑娘却莫名地流下了两行眼泪。

辗转一会儿,又是一个梦境。

他为了吓退方锦,故意捏她的手,逼她用刀抵住他的胸口:“锦锦做这事不是很娴熟吗?缘何今日就不会了?要不要……我教教你?”

方锦仍是一直哭,哭得他头疼。

后来,他丢掉她手里的刀,抱紧了她。

唉,他其实很舍不得。何必折磨她,又何必折磨自己。

醒来时,林渊庆幸他已经杀了帝君,往后他再没顾虑了。

霎时间,林渊感受到方锦灵府不安的波动,蓦然抿起了唇瓣。

她怎么了?在害怕吗?

她有难了。

林渊撑起身子,唤出长剑。

纠结片刻,他还是捏诀御剑,几个飞身,冲向方锦所在之地。

姑娘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?

方锦近日其实还挺快乐的,她爹娘都笃定林渊在等她去找,他一定是爱着她的。

她从前是当局者迷,才会这样感伤,如今跳出去一看,也深觉如此。

原来,落入情爱陷阱的人是林渊这只白兔,她才是猎手。

林渊能永生呢,有好长时间可以活,所以她一定会找到他的!

老凤君登基了,成了新一任帝君,而方锦的母后也成了帝后。既是和妖族联姻,那么神界对妖界的限制便解除了。

历经百年,妖、神两界终于休战,重归于好。

只可惜,妖界一直没有选出新一任妖王,故而不能同神界接洽,互通有无。

方锦想,她做了这么多好事,林渊一定看到了。

他会很高兴吧?如今他的妖们都安全了,只要不是吃人害人的恶物,没有人或神会伤害妖怪的。

方锦在妖界游走时,故意藏了自己的气泽,她怕林渊发现后就不会来见她了。

唉,像她这样痴情的鸟兽,真是罕见呀!

方锦四处问林渊的下落,和未开多少灵智的妖比画,也是说:“你们有没有见过阿渊?就是很厉害的妖怪,比妖王还厉害!”

妖怪没听过阿渊,但是他们知道厉害的妖怪。

于是,妖怪说:“我知道、我知道!几天前,东黄山上来了一只大妖,他建立了洞府,收了很多弟。大家都说,他法力高强,以后肯定是要成妖王的。”

方锦听得这话,眼睛一下子亮了。

几天前忽然来的,还是法力高强的大妖,那不就是她的阿渊吗?

她惊喜极了,连忙跑到大妖的山头应聘手下。然而,妖怪们觉得女妖太弱了,不如去应聘大王的后宫,保不准上位会快一点。方锦顿时火冒三丈,这林渊怎么回事啊?之前还说只爱她一个人,受了情伤后,他转头就出去勾勾搭搭了?勾搭一个也就罢了,还勾搭一堆?

是可忍,孰不可忍。她执着鸟羽鞭杀上门头,把那一众搔首弄姿的女妖都击退了。

妖界最是崇尚强者,弟们眼睛都看直了,顷刻间拜服在方锦裙下,对她三呼:“拜见王后!王后万福金安!往后咱们都听您差遣!”

就连大王也施施然下了高台,露出一张半蛇半人的脸,满意地看着方锦:“嗯,吾妻果然威猛!”

方锦吓了一跳:“等等,你不是阿渊?”

“阿渊?是你的情郎吗?”蛇大王有一瞬间失神,但很快,他又道,“没事!王后的情债,本王不在意,往后同本王一条心便是了。”

“呃,我想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。”方锦拔腿就想跑。

岂料这个蛇大王确实有几分本事,他用的是神子的法器,一下就把方锦束缚成一个茧子。

缚神索制成的?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神器?

方锦面色凝重,问:“你是不是早知我会来?”

蛇大王也不装了,他奸笑着道:“我知帝君之女下界寻人,为了逮你,我特地备好缚神。只要你我有了夫妻之实,你再为我生下几个孩儿,不怕你的父君不承认我这个女婿。”

好啊,原是打着做帝君女婿的算盘!

方锦被缚神捆得烦闷,但她知道,只要蛇大王一开茧子,她不难戳瞎他这一双蛇眼,只不过好久没遇到这样的贼人,她都有点忘记该怎么出手了。

就在方锦恍神之际,茧外蓝芒流动,一声惨叫震耳欲聋。

方锦吓了一跳,再眨一眨眼,茧子已被一把剑刃的寒光划开了。

纱染了蛇血,犹如喜帕盖头一般红艳。它覆在方锦乌黑的发上,半遮半掩她那双水光潋滟的杏眼。

方锦一抬头,看到了眼前的人,杏眼里忽然蓄满了泪,水雾缭绕。

站在她面前的,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郎君啊。

林渊见她第一眼,她就在哭。

和梦境正好对上了。

他哑然失笑,手已然摩挲上她的下颌:“你怎么,事事都不让我省心?”

林渊还是和从前一样的俊美仪容,只是他的身上沾了太多血,那血量教方锦心惊胆战。

她忍不住追问:“你受伤了吗?”

林渊看了眼衣上的血,一时心神恍惚,这是此前和帝君纠缠落的血,忘记换衣服了,竟惊吓到了姑娘。

好半晌,他想出一个缘由搪塞方锦。

他淡淡地说了句:“哦,杀蛇精时溅上的。”

“不是你的就好。”方锦松了一口气,擦干净眼泪。

她朝林渊伸出手,掌心握了握,又悄悄缩回来,她想抱林渊又不敢。他现在究竟是愿意让她亲近还是不愿意呢?男人这样哑巴可怎么好?总要说句话吧?

方锦纠结半晌,怯怯地问了句:“这次你不会走了吧?”

“不会了。”林渊摇摇头,对她许诺。

因为,他想死在她身旁。

方锦心里升起一阵欣喜,她心捏住林渊的衣角,和他郑重道歉:“对不起,被我刺中魂核的时候你一定很疼吧?我也给你刺一次,你记得把我复生就好了。”

“不必,不疼了,没事了。”林渊朝她伸手,拉她站起身,解释,“我之前离开你,是因为帝君蛰伏于我妖魂之中,同我共生。好在我已经将妖魂毁去,只留人身,往后我们就能永远待在一起了。”

他同她开诚布公,没有了秘密。

情路忽然这样顺遂,教方锦受宠若惊。她生了天大的胆子,拉住林渊的手:“真的?”

她蹭了蹭林渊的胸口,眷恋地嗅他身上气息。

啊,是她熟悉的草木清香!

“嗯。”林渊喜欢她欢喜的模样,他伸出手,摸了摸姑娘的头顶。

软软的乌发,手感很好,真希望她一直都在他的怀里。

方锦像是个一心拐爱人的负心汉,絮絮叨叨地许诺:“真好!阿渊,我一定会对你很好,绝对不打你骂你!”

他挑眉:“你还想过打我骂我?”

“那没有,我也打不过你啊。”

“呵。”

方锦能再次找到林渊,她高兴极了。她憋了好多话想和他说,左思右想,只道出一句:“你是想回天凤宫还是洞府?我和你说过吗?我父亲醒了,我母亲也活了,嘿嘿,他们都很想见你。”

“这不是很好吗?”林渊捏了捏她的脸颊,满心欣慰,“不过见你爹娘的事不着急,总要好生准备一下。”

他怕老凤君道行太高,一眼就看出他是无魂之尸。

他不想让方锦难过,至少他暂时只想和她两个人好好活着。

方锦一时面红耳赤,她猜林渊定是要筹备提亲事宜了。哎呀,男人的心思真好猜,她装作不知道这个惊喜好了。

“那好,我们回洞府!家具我都没腾空呢,正好能住人。”

林渊想了一会儿,道:“不如回咸鸾宫吧。”

那是林渊作为人神时所住的宫阙。

方锦后知后觉回过神来,问:“你是想你的弟子们了?”

“师门早早散了,宫中无弟子居住了。不过是咸鸾宫屋舍布置不错,比洞府住得舒适。”

“那也行,嘿嘿,人间有一句话叫‘夫唱妇随’,我都听你的。”方锦对林渊有亏欠,半点不敢叫板,任林渊说什么,她便做什么。

“嗯,锦锦很乖。”他揉了揉她的发。

方锦欢喜,林渊真的回来了,并且愿意和她和睦相处,从今往后,他们再也不要分开了。

4八354八3570726302503hl

:。:vqiaqia

rad3


相关小说推荐

1942,我回现代运粮食!

1942,我回现代运粮食!

深夜打更人胖胖 / 文

(这是一本有关重生抗日的军事小说,有系统,有空间,有金手指,可以携带物资穿越时空)。 1942年秋,抗日战争进入第五个年头,中国到了最艰难的历史时刻。 多年的战火硝烟,让神州大陆饱受战乱,国家满目疮痍。 就在全国人民节衣缩食,勒紧裤带抗战的时候,饱受苦难的中华民族又迎来一场新的劫难。 从1942年初春开始,一直到十月,中原大地滴雨未下,河流断流,赤地千里,造成大面积的小麦绝收,赤地千里,百姓生活

其他 37万字 3天前

监狱实习生

监狱实习生

年裕 / 文

他,一名刚刚离开校园的大学生,因为家庭的关系,进入公安局刑侦科,成为一名实习心理咨询师。><><他,一个凶狠残忍的变态杀人狂,因为自身的原因,踏上了人生的末路,成为一名待死的监狱重犯。><><本来毫无关系的两个人,到底发生了什么?

游戏 10万字 8天前

撩人心弦的傅小姐

撩人心弦的傅小姐

阿喜 / 文

他是盛海市翻云覆雨的历氏总裁,只因她的眼睛神似记忆里的那个人,从此对她展开强势掠夺。><><她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千金,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过平稳的生活,却被他一次次侮辱折磨。><><他毁了她最美好的爱情,将她当做替身留在身边,后来又用婚姻束缚她的自由,她对他恨之入骨。><><后来,当彻骨的恨变成心中所爱,他的心上人却再次归来,她

都市 22万字 8天前

看守废丹房三年,我偷偷成仙了

看守废丹房三年,我偷偷成仙了

杯中清风 / 文

魂穿摇光圣地杂役弟子,未婚妻成了圣女,本以为能吃一回香喷喷的软饭,从此走向人生巅峰。><><没曾想,人家转头就来退婚。能变废为宝的秦凡果断答应,软饭吃不了,那不是还能嗑丹吗。><><就这么嗑着嗑着,某一天九九大天劫突然降临。><><“?”秦凡:“布什戈们,同进圣地的都还在筑基,我这就要成仙了?”

玄幻 45万字 5天前

仙逆:杀神归来,开局娶妻李慕婉

仙逆:杀神归来,开局娶妻李慕婉

企鹅四号机 / 文

意外穿越到仙逆的世界里,成为了恒岳派掌门黄龙真人的亲传弟子,并觉醒杀神系统,只要不断杀戮便能够提升修

游戏 45万字 8天前

王爷和离吧,王妃修仙你配不上

王爷和离吧,王妃修仙你配不上

荷衣 / 文

「玄学+副本故事+修仙+虐渣」 新婚夜,林倾月被变态小姑子勒死时,夫君正与她的好妹妹花前月下。 一朝身死,倾月魔君穿越而来:“你的仇,本座来报!” 假千金茶言茶语:“占你身份、抢你功劳又怎样?世人宁信我一滴泪,也不信你万句真!” 她勾唇:“谎话说多了,当心口舌生疮遭报应。” 骄纵郡主扬鞭袭来:“野丫头配不上我哥!” 她一招溯梦回影,揭开重重真相:“流着贱民血的假凤凰,也敢与本座论尊卑?” 冷面王

其他 9万字 8天前

本页面更新于
回到顶部
设置